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8章 EigHt 將軍番外

關燈
主君、國家、家族、人民、戰爭……

這些圍繞著我組成了我全部的生活,註定在我三十年的短暫生命中引領我前進的方向。

我出生後,母親難產去世,留下一句遺言給我:順應天理。

據說母親是家族唯一一位有神力的人,有著一頭及地的銀發,面容姣好,與父親恩愛無比。

可卻是受詛咒之人。

母親一脈有種傳女不傳男的遺傳病,嬰兒出生後其母會難產而死,少年時力大無窮,二十歲後出現抽筋、肌肉萎縮等癥狀,三十歲前衰老而死。

所以我的出生代表著她的死亡。

我的父親和兩位兄長都極其疼愛我,對他們而言,堅持生下我的母親的靈體附在我的身上,而據說我又長得極像母親。

有時我會對著鏡子端詳、揣摩母親的面容,說:他們愛的是妳,不是我。

母親留給我“順應天理”的遺言我一直牢記心中,卻不得其解。順應天理,那我應該過著深閨生活,終日足不出戶,學刺繡,學女工,讀女經。可是我不懂,所以我走了另一條路。

當時的家族是日益強盛,文官位至三品以上有四位,武將六位,嫁與王親的女眷七位。整個家族包括分家三家共一百一十七人,家大財厚,關系脈絡遍布朝野,樹敵無數,可能在我們還沈醉在主君的盛寵中時,已經有人開始對我們布局了。

因為在這種政治環境的熏染下,我傾向於閱讀史書、經文和兵書,與別院的女孩子都不一樣,而且由於對怪力的控制尚未成熟,被隔離起來養育,就更容易要求讀一些別的書了。

為了教我控制這種怪力,父親將六歲的我送到前任大將處習武。刀劍、弓弩、長槍、馬術等等都受過優良的訓練。十二歲女子成年那年,父親贈我一匹烈馬當做成年禮物,為它起名煞祺——鬼煞和吉祥。當我用刀將大將殺了的時候,父親把我接了回去,圈禁在一間小屋子裏。當時我十二歲,而那時也是家族開始遭受為難的時候。

主君受奸臣迷惑,以莫須有的罪名冠於父親以及幾位同族臣子,且此罪牽連甚廣,上至一品言官,下至分家次子,全部都被誅連,男子成年者處死,未成年者發配邊疆,女眷全部撤籍降為奴婢。父親和長兄被處死,二哥喬裝女性,與我一起去了女婢行,大嫂則不堪侮辱,在簡陋的房梁上吊自盡了。

落魄到如此境地,還能有什麽翻身機會呢?

家族一百一十七全部遭罪,無一幸免。以往攀附家族的人不敢再沾染織田家之事,二哥失去鬥志,連一個可以謀略的人都沒有。

也是在那年,我殺害前任大將的事被揭露,被帶到主帥面前,雖然受盡酷刑,但還是保留了一條命,只因我的怪力可能日後將排上用場。他們在我的眉角烙上了代表恥辱的“卍”——那是活兵器的意思,它告訴所有人:不要把我當人看。

從那時起,我就是一把沒有感情的刀。

那位主帥原是受父親提拔的,雖然沒有明確表示他站在我們這邊,但父親送我的煞祺他給保留了。當他歸還給我的時候,我意識到了他未說明的那層意思。

我們是時候反擊了。

本來這件冤案起源於主君對功臣愈發壯大的猜忌,除非能根治主君的疑心,否則我們是無法重新振作的。但無法從主君身上下手,我們可以從因鏟除我們家族有功得到晉升的那一撥人下手。因利益聚集終究會因利益而翻臉。蠶食鯨吞地、從裏到外地,一點點地把那些虧欠我們家的人連根拔起。將一百一十七個人的命運全部顛覆了的罪孽,我用了四年讓他們一一償還。

散播謠言的,割舌。

上奏彈劾的,砍手。

動用關系的,宰閹。

明裏暗裏地,將那些讓我們受盡屈辱的人制服,將我們遭受的罪加倍奉還。

這些都是在我建立了自己的勢力後,瞞著元帥做的。他不同意我的覆仇方式,但我除此之外找不到根絕後患的方法。有誰能保證稍微的仁慈會帶來什麽?如果當初他們讓主君將我們滿門抄斬,也許那時我就認命了,可是既然讓我活到今日,要我順應天理?沒有可能了。

反正我的人生從一開始就沒有順應過所謂的天理。

揭開奸臣背後的陰謀,主君將信任交回我們手上,可整個家族可用人才不多,於是我坐上了家主之位——阻礙重重,外部還沒反響,家族就先起了內訌。

可我是一定要坐上這個位置的。

我沒有資歷的優勢,又是女兒身,反對之聲不絕。

可我殺人比誰都多,憑借這一點,我就能坐上統領之位。

一旦成為掌握大權的統領,也意味著成為眾之矢的。

主帥問我到底有沒有想清楚。

這不是顯而易見的麽?我作為一把刀,作用就是殺掉那些危及家族的人。

主君的恩賜是織田家重返頂峰的必要。可是主君之所以再賜恩寵,無非是因為我們已經沒法像以前那樣威脅到他。

政治,是不見血的戰爭,一句話都能使人陷入絕境的屠場。

主君的心思何嘗不是這樣。

可是只要家族能東山再起,犧牲再多都可以,我會承擔的。

父親曾對我說,讀懂兵書是次,讀懂史書還是次,讀懂人心才是上。

盡管我沒有人心這種東西,但只要讀懂別人,我就能戰無不勝。

主君要的是織田家的安分和忠心,那我就成為他腳邊最忠心的一條狗,保住家族的繁榮。

朝廷的政治變化牽連著軍隊,如果我不能內外都建立起威信和勢力,報覆勢力一定會乘機再一次弄垮織田家。

我在軍隊中的掌控力始終因為女性的身份而有所限制,盡管在織田家重振前已經在戰場上立下汗血功勞,地位恢覆之後更是成為元帥的左右手,但我知道,沒有長時間的相處是培養不出屬於自己的軍隊勢力。

為了減輕女性面孔造成的弱勢,元帥贈我一個煞鬼面具。

帶著面具作戰,似乎並不像元帥所說只是為了遮住面容那麽簡單。

是為了讓我作為鬼生活下去嗎?

花了多年心血打造專屬於自己的十八精騎助我在軍隊中立下威信,付出多年艱辛終於收到成果的時候,我確確實實被人陷害了。

那時與逆賊有過幾次交戰,我方贏多輸少,占了很大的上風,原本和元帥商議好再來一次大的戰役就可以重創他們,讓他們今後難以翻身,我們的勝利就指日可待了。

但有人不願看到這結局。

在關鍵一戰上,元帥和我帶領士兵沖鋒陷陣,可是突然敵軍的弓箭手同一時間將目標瞄準我,而我卻沒有及時發現,還在和敵軍將領糾纏中。

是元帥。

他為我擋下所有弓箭,卻沒能躲開射中他要害的那支箭。

他最後一刻將元帥腰牌給我,什麽都沒有說,死在了戰場上。

我帶著潰退的軍隊撤離,除了一路狂奔,什麽都沒有做。

我甚至不能將他的屍體搬回去。

等後來我一個人折回戰場時,那裏早已有埋伏等著我。

成為逆賊的俘虜,遭受嚴刑逼供,可我一句話都沒有說。最後他們的統領出現。

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逆賊的統領。

付真一。

他是個十分優秀的人,我看到他時,大概明白了為什麽那麽多人願意跟隨他起義。

也多少明白了主君為什麽會再重用織田家,甚至任命我為將軍。

我跪在冰冷的石磚地面上,雙手被扯向兩邊,一個彪形大漢將我的頭往下壓,給付真一叩頭。

他托起我的臉,指腹撫摸“卍”花紋。

“大名鼎鼎的活兵器,織田澄月。”

當他的手指滑到我的唇上時,我狠狠地咬了下去。

周圍的人制止我,可是我怎麽都沒有放開,但我也控制住沒有咬斷,只是咬出血而已。

他倒是什麽都沒有說,還微笑地看著我。

當我放開時,周圍的侍衛都狠狠地把我揍了一頓。

他還是沒有說話,微笑依舊。

突然我覺得很害怕。

“殺了我吧。”

我不得不低下頭做請求。

被這樣對待,我的自尊都被踐踏光了,不如一死。

付真一笑道:“作為兵器,妳有活著的時候嗎?”

我想我當時看他的眼神是很震驚的。

我想不到他會這麽說,也想不到我竟然真的如他所言,從來沒有活過。

後來他放了我。離開他們的營地時,我還是不懂他的意圖。

也許在對人心的掌握上,付真一要高明得多。

因為我哭了。

誰都不知道。在死寂的、血腥的戰場上,漆黑的、沒有一點星光的夜空下,我發現我是如此的與世隔絕。

完全不是個人。

明明是家族的守護者,現在家族對我只有懼怕。

明明是主君的忠臣,可主君仍對我處處防範。

明明是軍隊的將領,但他們都稱我為死神。

如果不是別人議論起,我都要忘了我還是個女人。

……

父親,如果讀懂人心的人卻沒有心,算不算是失敗的?

作者有話要說:

頗為沈重的一章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